中国集邮团体兴衰史(三十五)
周今觉在和日本集邮家交往中,在阅读日本集邮书报中,受到启发,获得了大量邮识,觉得有很多地方值得中国集邮家学习和借鉴,但他决不盲目崇拜。周今觉立志振兴中国,对中国集邮的发展有自己的看法。他认为,中日两国集邮家应互相学习,友好交流,共同提高,为发展亚洲集邮做出贡献。他对日本邮刊只介绍日本邮票的关门自守的作法看不惯,中日两国的邮刊不能只讲本国邮票,其内容应以本国为主,兼顾亚洲,面向世界,引导本国集邮家扩大搜集和研究范围,使集邮活动更加丰富多彩。 周今觉在1926年秋写的《一年之回顾》文中说道:“外国(邮)报当中,还是日本报有些趣味,我倒是每期必看的,但是可惜互相利用的地方很少,因为日本报是除了日邮不开口的,偏偏中国的集邮家对于日邮,绝对的不注意……我是主张中日两国在艺术上互相提携的。况且本志的宣言,是以研究远东邮票为揭橥的,那么,日邮当然该括在内,不能除外的了。” 周今觉是个敢想敢干的集邮家,他的想法既定,在《邮乘》上说出后,仍觉言犹未尽。1926年冬,周今觉又特致函木村梅次郎,提出对日本邮刊的意见,对《邮乐》提出了中肯的批评。该函言辞尖锐,直言不讳,差点引起中日集邮家论战。此函事关中日集邮史,现照录如下: “木村会长道席: 余自发起中华邮票会,发行《邮乘》季刊以来,国际之间,薄负时誉。各国邮会,纷纷来请加入彼会,余皆婉词却之。以彼会所研究者,非英属,即美邦,与余所研究之支那远东,渺不相涉也。惟对于日本之邮乐会,则数年前已自动加入。以彼时吾方倾心于日邮,而《邮乐》杂志,实能抉剔源流,张皇幽眇,为日本之准一的专门邮报也。惟近两年来,精采似己视前稍逊,此非江郎有才尽之时也。实以日邮精义,十二年来皆已阐发无余,靡蕴不宣,靡微不至,精华己竭,实已无可再着笔耳。即如吾所主撰之《邮乘》创刊以来,花团锦簇,交口相推。亦以《华邮图鉴》屹立中坚之故。再历二三年后,《图鉴》刊登完毕,亦将如《邮乐》今日之萧索矣。虽然,无虑也,吾已为备矣。华邮之外,尚有客邮也、商埠也、蒙藏也、台湾也、高丽也、上海也、香港也、澳门也、安南也、暹罗也。此各类、余皆有完美之邮集,专门之研究。次第成书,陆续刊载,以每年四期计之,至少有十二年至十五年之材料,可不虞其匮乏。盖《邮乘》论述,以远东各国为范围,不仅限于支那本部,故取不尽用不竭。而《邮乐》则以日邮一类为揭橥,范围过于侠小,安有历史而不告穷匮理乎?日本集邮家之眼光,仅囿于明治初年手雕切手,会有赛,赛此;报有论,论此;店有售,售此;书有纪,纪此;人有习,习此。不独欧美远邦,摈而弗录,即远东邻近各国,亦不一加盼睐。不独远东各国也,即其属地之台湾、高丽,研习者亦寥寥无几。吾不知再历五年,《邮乐》杂志将于何取材也。有HA氏者,不于此时讽以扩充范围,乃更劝其删除一切外国切手纪事,是犹体弱之人,缺乏营养,不以补品滋培,反劝其节食辟谷,有不稿饿以就毙者乎?余‘邮乐会’—会员也,为挽救未来之危机,谨进忠实之劝告。宜自今始,速谋扩大范围,增多门类,引日本集邮家之眼光于国外,自台、鲜而推至于远东各地。以《邮乐》本志为提倡总机关,而以《邮便切手》、《邮便切手杂志》等为之辅导,时时鼓吹其兴味,指示其途径。一年以后,人材渐兴,三年以后,专家辈出,可预卜也。夫杂志之为物,必能纂组群言,采撷众妙,乃克呈五花八门之观,有左右逢源之乐。如鼓琴然,单调则枯,复音则美;如刺绣然,孤色则朴,众采则华。故欧美诸大邮报,虽各以其祖国为主干,而旁推交通,不遗在远。日之《邮乐》,华之《邮乘》,其地位与程度,岂在欧美头等邮报之下。要宜取精用宏,发挥光大,不当固步自封。视其日就萎缩,而不思改弦以应变也。余不敏,不能为伊吕波之文,联就管见所及,以汉文发表,至采及刍荛与否,则规东邻同志之觉悟程度如何矣。专此即颂 邮祺 周今觉拜启” 周今觉洋洋千余言,直言批评日本集邮家眼光短浅,《邮乐》杂志内容单调,只顾本土,不言其他,激昂之情,跃然纸上。虽结,意未尽,周氏又提笔写道:“附言一:秋冬之际,邬德氏之日邮专书刊布后,应言者无不尽言之,日邮一道,更无可发挥之余地,而《邮乐》之处境,将愈感困难,若仅恃一二无聊之飞行记录,无味之纪念销印,与夫外来读者陈陈相因之投稿,而敷衍成篇,则声光将愈见灭落。故及今变计,已觉其速。孟子曰:‘犹七年之病,求三年之艾,苟为不蓄,终身不得。’愿主撰人一思之。”“(附言二)论邮学,不在其本义上发挥,而在前枝叶上泛论,则竭蹶之象,使人一望而知。如论鸟切手,而抄袭鹰鸠羽族之物语;论三景切手,而搬演富士山、名古屋之志乘,此与邮学何干乎?西人之论华邮,有高谈太极八卦之起源者(因太极水印、八卦邮戳,而连类及之);有详述鱼雁传书,蟠桃献寿之故实者(因万寿纪念票图案上绘有蟠桃,而前清正式票上有鲤鱼飞雁之故)。吾于此等无谓之枝谈,则尽力删之。而窃见近两年来之《邮乐》上,不免时有此等论文与投稿发现。是犹精全美玉之中,杂以瓦砾,虽一时取充篇幅,而有识者则望而生厌,是不可以不考虑也。吾虽愚直,然不轻易雌黄人物,矧在邻邦先进之邮志乎?惟于《邮乐》,爱之深故望之切。在第一卷《邮乘》中,吾会极力推崇而榆扬之。然则今之直言箴规,其为善意也可知,若讳病忌医,而反以舍己耘人见诮,则吾将卷舌而疾走矣。今觉又及。” 如果说周今觉在正函中批评《邮乐》不能面向远东,众采博览,建议由近及远,扩大范围是肺腑之言,苦口良药的话,那么附言中议论《邮乐》没必要刊登航空纪录、纪念邮戳及研究邮票图案、介绍邮票图案相关知识之类的文稿,就有失偏颇、使人难以接受。 木村梅次郎收到周今觉言辞尖锐的批评信,并无反感,坦然处之,将来函全文刊登在《邮乐》杂志上。引起日本集邮界一番议论。不久,即有署名“雪湖渔夫”者,撰文在《邮乐》上与周今觉辩论,反对周今觉的批评。周今觉在《余之集日出缘起》一文篇后按语中写道:“此篇成于一九二七年之冬,当付印时,木村已作古久矣,至堪悼惜。忆前年,曾为《邮乐》杂志事,致一书与木村,效他山攻错之忠,为良药苦口之劝,略无丝毫恶意可自信也。木村将原书披露于《邮乐》。未几有自称雪湖渔夫者,亦于《邮乐》上答复,诡诡声音,拒人千里,殊失学者忠实讨论之态度,此则不无可惜者也”。 对于此段几乎引起中日两国邮人交恶的事件,后辈集邮家论曰:周氏不顾失欢邻邦之敢言,可贵复可爱;木村不怕物议之敢披露,亦殊足敬佩。周氏函中多有精辟时弊,警惕之论,自能引起邻邦同好不欢之情绪,但幸木村处置得宜,贤者不以周氏所言为忤。抱开诚布公之胸怀,终于两国邮坛无是非之可言,此为中华邮票会与日本邮乐会交往史中一桩可述之珍贵佳话也。